秋天,她洗澡后到餐厅吃饭,已经过了吃饭的点,几乎没有人了。吃完饭她去餐柜放餐盒。227号餐柜。正好在走道的正对面。她和同学走到一半,看见他和几个男生站在走道的尽头,那位置在她餐柜的右边一点。他斜着肩膀站着,面朝着她走过来的方向。她只觉得脸一下子热起来,好似血都涌到了脸上。
她眼睛不知该看到哪里,觉得看哪里都不对,都让人不知所措。这走道真长,她走的真别扭,那腿不是她的腿,脚也不是她的脚,心也不是她的心。她觉得自己无处遁形,这空间似乎处处是他的眼睛。那救命的餐柜终于到了,他近在咫尺。她开开柜子,放进去,锁了柜子。整个过程,觉得自己四肢僵硬,无端的不自在,那姿态一定特别丑,她走出餐厅时懊恼地想。
零七年夏天。她离开了那个小小学校,那小小学校里,有卡其。
几乎整整半年,她没见过他。他在学校的公话里给她打很长时间的电话,直到朋友扯着嗓子喊他回宿舍。她让他回去,他说,没关系,他们没有你重要。真是奇妙,这就是那个让她脚不是脚心不是心的人呵。
她擅长写长长短短的字句。在大家都用手机和电脑的时候,她仍给他写长长的信。可惜那信他却没有收到。她想起以前在学校时候,她去看有没有自己的信时,会偷偷留心看有没有人写信给他,当然,最好不要是女生写信给他。她想,也许学校里还有和她一样的女生,那女生,同样关注他的一切,说不定,把她写给他的信偷偷拿走了。
可是,他是我的了。她得意地想,他是我的,谁也拿不走了。
零七年下半年,卡其也离开了学校。
她和他相距甚远。信息每个月都发到爆。电话打很久,他说想她,她就流眼泪。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多的眼泪,他好像就是她眼泪的开关。他问她过得好不好,她说好。她哪里知道,这才是眼泪的开始。
十月,那时他还没有离开学校。他给她发信息,她回过去,他再回过来。结果她收到的是一堆乱码。她以为他不想理她。丢开手机就哭。真是傻得可以。明明是网络问题,她不懂。他那时没有手机,联系有很多不方便。
第二天,她去做兼职。整个人恍恍惚惚,她想他现在在干吗,她想他为什么给她发那样的文字。那心情,恐怕只有少时喜欢到切切然的人才能明白。
她给最亲的伴发信息说,他是不是不要我了。
简直傻得冒泡。
好久好久以后,她说给他这件事听,他笑她傻。他若能明白她当时那些眼泪和对他满心的在意,恐怕是不会笑她傻了。
有天她在上课,他电话给她,接起来,她小声问他怎么了。他说,“没事……就是想你了……傻瓜,你在上课吧,那我挂啦,好好上课吧……”她听见他挂电话哒一声,泪便又要涌上来。他极少先挂电话,通常讲完电话,两个人都不肯先挂,最后他总让她先扣掉电话。要么,他们一起数三二一,然后一起,哒。
后来,后来好久好久,她和别人讲电话,再也没有人和她一起哒,或者,让她先哒。这微小又微小的一件事,牢牢拴着他与众不同的爱。不管他以后要变成什么样子,那个要她先哒的少年,比任何事物都更有力量撼动她的心灵。
隔年夏天,她和他生气了。他在楼下给她打电话,她下去,看他站在夜里,穿着白T恤,他说,对不起,我错了,不该惹你生气……她听见他的声音哽咽住了,他努力克制着,微微仰着脸。她不知有多愧疚。
她对他有千万层爱,可是毕竟是不更事的孩子,她的过强自尊和强势的性格,一定在很多地方伤害了他。他的不懂事和少年自私随意,亦让她痛苦不堪。谁又说得清,这样两个人,究竟谁对谁错,谁受伤害更深。
她在夏天和他散步,穿夹脚拖。在他身后,悄悄脱了鞋,抬脚踢他屁股。要么拿了笔在他胳膊以及露出来的一切皮肤上写:卡其,老婆大人专属。然后警告他,不可以洗掉,洗掉后果很严重。
卡其买一样的手链,一个给她,上面有他名字的缩写,一个自己戴,上面是她名字缩写。她又警告他,不可以丢,丢了,就是他们分手了。
可是,后来,他们真的分手了。是不是因为他那链子丢了呢?想这些的时候,他们分开一年了,她已经哭不出来了,尽管那眼泪已经涌到眼眶,可终于是不会掉下来。她曾说,再不为他流泪,果然做到了。她还说要慢慢淡忘他,直到提起他,可以内心安宁,那么,也是会做到的吧。
有年十一月,她去看他。他从电脑桌的音响下摸出一张纸条,笑着给她看。那是她在他生日时写给他的小字条,夹在礼物的袋子里。他拿回去,又宝贝似地藏在音响下。
现在,在他的音响下,还留着那纸条么?他还会笑眯眯的摸出来看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