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关魏家最初的记忆,源自于父亲写的一篇自传,不长,却字字精辟,小时候只是单纯地佩服父亲的文字功底,长大些再读,我大抵了解到一些家族史。
见过一两次家谱,其中有一次是在爷爷八十大寿的时候。家乡有一个习俗,就是只有在家里有诸如过寿、结婚之类的重大事件时,才能把家谱拿出来,挂在墙上,桌上摆很多祭品,由家中年长的老人祭拜。关于家谱上的内容,只知道画了许多身着清代官服的人,每个人下面都写着名字,是世世代代的祖先,也有不多个空着的位置,小时候的我并不明白那些空白的意义,但看着家谱的时候,心里总有说不上来的沉重。在我看来,家谱是很神圣的东西,容不得侵犯,亦容不得蔑视。
前些日子缠着奶奶问起自家的家谱,奶奶握着我的手说:“咱家的家谱上面啊,写着都是魏家一辈又一辈的祖先,现在一张家谱都快写完了。很久以前的魏家是做官的,后来就渐渐败落了,奶奶现在住的房子都是那会儿留下来的……”奶奶那天说了很多,我只记得了握着我的那双苍老的手以及奶奶眼里的深邃。
奶奶住的地方,也是我生活了16年的祖宅。祖宅不大,安静地躺在一群老屋之间,北边的房子是高高的窑洞,后墙已经被风沙侵蚀得透光,有一间的屋顶裂开了长长的缝,大概是很多年前地震后留下的吧。祖宅是典型的四合院,若是按在 古代来说,分别有正房、偏房、厨房、仓库等等,到了后辈,厨房和仓库就都改造成住人的地方了。
爷爷奶奶一直住在北房,很小的时候,我们家住在西房,大伯家就住在东房,搬家是在我高中的时候。北房冬暖夏凉,一到夏天,过堂里就坐满了邻居,往往一坐就是一下午,很是热闹。奶奶总是摇着她的大蒲扇笑得合不拢嘴。傍晚的时候,她就把我抱在怀里,讲各种各样的故事。我记得那时的夜空还可以看到很多星星,如今只怕是眯了眼睛也找不到了,我想,我的童年大抵是再幸福不过的。
祖宅见证了几百年来的风风雨雨,也看着魏家一代一代发展至今天,它老了,在那里生活时不觉得,后来才发现,它真的就一下子老了许多。如今,乡镇为了改造城区大兴拆迁,祖宅也在其列。暑假的时候,我隔三天就往祖宅跑一趟,西房的檐角因为下暴雨塌了一块,外墙的砖也多了许多坑坑洼洼,躺在相机里的,都是茫茫的灰色。我站在狭窄的巷子里,抚摸着斑驳的墙壁,不知道是祖宅矮了还是我长高了,一伸手便够得见墙沿。我用相机疯狂地记录,我害怕等我再回来,祖宅留给我的是一片废墟,或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高楼,我害怕那些童年的记忆缺失掉附着的载体,然而我更害怕的是,有一天爷爷奶奶也会离去,也会被写入陈旧的发黄的家谱,奶奶总是说:“等你毕业了,爷爷奶奶的骨头也干喽!”,通常我是自动过滤这句话的,心里却愈加强烈地渴望他们可以再年轻十年,是啊,再年轻十年,看着我再长大些,我就可以好好孝敬他们,尽管我知道,奶奶已经八十,爷爷也将近九十。
我是如此地迷恋着祖宅,迷恋着那片土地,用文字写不出来的,是攀爬在内心深处的各种各样的情绪,我想我的文笔还是太过拙劣。我留不住祖宅,更留不住时间,有的只是一颗炽热的心。我知道,有一天我还是会回到家乡,回到亲人的身边,继续把魏家的传统发扬光大。
有一句话是这样讲的,飘旋的蒲公英,总是向往着根的方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