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在路上

　　火车一路颠簸，发出车轮摩擦时尖锐的声音。
　　我对他说，你不用送了，我可以找到路的。他摇了摇头，执坳地拎起我的行李箱，和我一起登上火车。有时候他就像孩子，固执地做他认为对的事情，没有商量的余地。
　　这是我第一次坐上火车上大学，斑驳的小镇渐渐远离了我的视线。他穿着白色的棉布衬衣坐在对面，摆弄着我皮箱的拉链，我抬头看了一眼他，他亦抬头，我们的视线在一瞬间交织。我是不敢看他眼睛的，他的眼里满是潮水，充满了太多的期许，他的眼睛是很容易泄露真相的，带着父亲特有的冷漠和慈爱，他的亲情永远只活在自己的暗道里，没有过多语言修饰。我们之间静极了，寥落的阳光照着破窗而入的灰尘，仿佛可以听到时光流淌过时迸发出的喧嚣的声音。透过车窗看着笼罩在日光里的陌生城市，远处高架桥车水马龙一片喧闹，他轻轻咳嗽了几声。是啊！他累了，也开始变老了，想歇息一下了，他的少年被某种世界的大同和对宿命的认知一点点地侵蚀着，留下的只有苍老与黯然。
　　火车在此时过遂道，车厢里短暂的黑暗。巨大的风呼啸而过，吹散了他本不整齐的头发。记得曾经大声对他说，你别管我，这是我自己的事，与你无关！他呆立在那里。眼神之中满是无措和惶恐。我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，抑或许是什么东西在身体内慢慢撕裂的声音，然后我带着暗暗的窃喜回到房间。我们之间一直都存在着战争，两个尖锐的灵魂在彼此互相抵御着，分不出胜负。
　　回忆像沉落的船，船帆一点点折裂着，沉入海底，无边的不安降临在我内心深处。他似乎可以忘记一切，不记得分毫，仿佛博大得可以包容一切的罪过。他轻轻地告诉我，拉好拉链，别着凉了。神情之中异常镇定，我从刷刷回流的时光中逆流而上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，看到了满是皱纹的他。眼睛里似乎感受到一片温暖的潮湿，我别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眼睛里慌张的神色。我明白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种回忆，一种印记，是对曾经存在的截取和保留，我可以做的只是铭记。甚至连一句感激都不必轻言，因为在他内心的感情是不需要我任何的付出和经营来维系的，这就是他内心深处最朴实的爱。他帮我办完一切手续，甚至不需要我做一件事情，我看着他在拥挤的人群中互相推搡，忙前忙后乐此不疲，内心淋漉着无以名状的感激和幸福。语言此刻是苍白无力的，不足以表达一丝的谢意。
　　他在下午准备离开，日光已逝，带着苍冷的清晖，氤氲着整个校园，我破天荒的要求去送他。他微微愣了一下，带着一丝惊喜的神情，说，也好。出门的时候，我触及到了他的手，他的手很大，微微的骨节突起，带着温热的感觉。
　　学校门口有很大的树，粗壮的树干倾斜着，树皮粗糙，略显着斑驳苍老，树枝上有浓郁的树叶，颜色青翠，散发着凌厉的植物的清香。我倚在树身上，看着他离开，寂寥的影子慢慢地向前移动。
　　我的内心又一次汹涌，嗫嚅着湿润的留恋，在内心默默地对他说，爸，我爱你！不是一日，而是余生……